院中的雨越下越大。
沈儒风一人坐于前厅,记起来他的夫人,从前最爱的便是雨天,总爱带着他去院中踏雨,可如今。
他揪着衣服,走到阆中,看着这倾盆而下的雨,眼泪也不知觉的落下。
他忆起从前,他们相识那日。许诺那日。
他从前不过是个文绉绉的小公子,家中不过一个商户,去到书塾里念书,总是被那些官宦人家的公子哥孤立,他倒也不觉得有什么,独来独往也是惯了的。
璟瑞二十一年,春。
他十五岁,她十四岁。
“春风又绿江南岸”
“‘明月何时照我还’,兄台,怎得背这诗,莫非你本不是这苏州城的人?”
他寻着声音,扭头忘去,一个柔美又带着俊朗的面孔,呈现在他的面前。
“兄台?”
“怎么?本公子称你一声兄台,你还不乐意了?”
说完,她在沈儒风身侧坐下。
沈儒风倒也觉得新鲜,侧过身,看着许伊郦。
“姑娘,从前只听过木兰替父从军而伴男子,你莫不是替兄从学?”
许姑娘听后,只觉着这小公子还挺机灵。
继而说着:“小公子,俗话说饭可随意进,话不可随意出,如今,你说出此等子话,实在是无趣啊,无趣。”
说着说着,她站了起来,向廊外走去,还说着,无趣。
沈儒风看着这姑娘,也觉得有意思得紧。
“夫子好。”
“好,大家今日倒是来得齐了,莫不是有人说漏了嘴,都知道今儿个,许将军的小公子要来与尔等做同窗了?”
原是许姑娘举家从扬州搬来了苏州城,她便也来了这书塾,许将军本想为她请一夫子,可她偏要来这书塾,便只能顶替了她哥儿的名字,来了这家书塾。还和沈儒风做了同砚。
不知何时,他们好似也对着彼此心动。
璟瑞二十五年,秋。
“许姑娘,明日,你我便也不再是同砚了,父亲唤我不去学着打理那些商铺。”
本还意气风发走着的“许小公子”,停顿了一下。
“好啊,嗯,那我以后还能同你一起玩吗?”
“自然。你派人传话即可,只要是这世间之地,我便来寻你。”
“好啊。”
她偏过头看着许儒风,笑了笑。
笑意中夹杂着不舍。
她加快了脚步,走到了沈儒风的前面。
沈儒风看着她的背影。
原来已是第四年秋了,曾经小小的姑娘,如今也是高了不少。
说起来,他倒是还未曾见过许姑娘的女式发髻,服饰。
璟瑞二十六年,冬。
二月十五。
“公子,今儿个上元节,上元灯会,每年都是壮观极了,要不去约上许姑娘放花灯?”
“呆。”沈儒风听后,用折扇轻轻敲了,正在吃点心的墨砚。
“如今,许姑娘到了该许配人家的年纪,同我一道出门,她的名声还要不要?”
“那公子今夜可想好和谁一道放花灯,我反正是有心上人相伴了。”
墨砚说完,便跑了出去,好似在怕沈儒风留下他。
他看着墨砚跑出去的身影,笑了笑。
“这呆子。”
傍晚,沈儒风梳着半束半披的发髻,带着一枚纯银,有着金线勾勒和镂空,正中镶着一枚群青色色宝石的发冠。着一身米白色圆领袍,袖间绣着几支竹。
披着带毛领的淡蓝色披风,出了门。
沈儒风走在街上,看着这满天的灯笼,红彤彤的。
他看到对岸似是有不同的表演,便起了趣,向着桥走去,正到桥头时,看到对岸那人。
梳着垂髫分肖髻,钗着蝴蝶发钗和一支珍珠步摇。着米白色的袄和群青色的马面裙。
白白的小脸被冻得红扑扑的,还开心的笑着,指着空中的灯笼。
沈儒风见此,正欲上前,那声“许姑娘”还未唤出口,她得身后便浮现出另一男子。
他来不及看清那人面孔,只觉得自己好笑,便转身,准备离去。
“公子,公子,嘿嘿,怎么这般的巧。”
身后传来墨砚的声音,他转过身去,遥遥的和许姑娘对上了目光。他轻轻的对着许姑娘点了点头,微微笑了笑,看着身后走来的墨砚。
“呆子。”
“公子,呐,着伞给你了,我看这天是要落雪了,可别着凉了公子,我去寻我的姑娘了。”
“去吧,呆子。”
墨砚刚走,许姑娘便出现在了他的身侧。
“公子,可别着凉了。”她模仿着墨砚的语气。
“这墨砚还真是会关心人,是吧?”
沈儒风看着面前的女子,她圆圆的杏眼里透着开心。
他又抬头看了看,对面,正过来的翩翩公子,心里气得很。
“是啊,不像你,翩翩少年郎都快丢了,也不照看好。”
“嗯?”她不解的小眉头都扭在了一起。
“姌儿,你怎得到此处,也不同我说?”
那位公子,还有些距离便开始开始的说了起来。
沈儒风听着“姌儿”二字,更是气不打一处来。姌儿,姌儿,姌是他也不曾唤过的小字,如今这公子倒是捷足先登了。
“姌儿?你且同你的好儿郎共度良宵,我便不多留了。” 他特意加重了“姌儿”二字。
说罢,他便大步离开了。
许姑娘看着前面走着的沈儒风。
她转过身看着奕灵。
“奕灵,表哥交给你了。”
说完,她朝着沈儒风走的方向,走去。
走着走着,她终于看到沈公子的身影,他一人坐在小亭中,即使一人,也坐的板正。他的落寞,同亭前新婚燕尔的夫妇形成了鲜明对比。
许姑娘累急了,喘着大气,走到亭中,与沈儒风对坐着。
“你今日怎得走这般快,从前我倒不曾发现。”
“哟,姌儿?你怎得寻上我了,那小公子要是知道了,不得生气啊。”
“哇,所以沈公子这般,是何为?”
她假装思考,起了身在亭前踱步。
“难道是因为喜欢我吗?可惜啊,本姑娘近日便将与那小公子成婚。你可没机会了。”
她一脸笑嘻嘻的看着沈儒风,小小的酒窝漏了出来。
沈儒风眉头却皱了起来。
“成婚?我怎不知?”
“此刻你不是已知了?”
“可......”
他原想说什么,可想了想她是将军府的嫡女,他一商户,不过同窗几年,又怎入的了她的眼呢?
“那便恭喜了。”
说罢,他站了起来,走出了亭子,此时,大雪也纷飞而至。
他又走回亭子,脱下自己的披风,替许伊郦系上。
他系时,许伊郦扯了扯他的袖角。他眼光移向许伊郦的脸,她的眼眶湿润。
“可是,公子就不曾心许于我吗?”
说完,她眼角的泪顺着红扑扑的脸滑落。
沈儒风伸手替她擦去泪。
“许是落花有心,行人无意。”
许伊郦听后,觉着自己便是那落花,而他却成了置身事外的行人。